为黑白默片做现场配乐的时候，音乐家带着深深的责任感与成就感，因为他的音乐将“让老电影获得新生”

　　钱梦妮

　　[ 真正音乐家的体力与脑力的是分析出音乐和电影的结构。“最大的难处在于为电影塑形。”电影配乐钢琴家约翰·斯威尼说 ]

　　大银幕上，希区柯克用黑白画面描绘20世纪20年代巴黎的声色犬马；银幕前方的角落放着一架钢琴，微弱的台灯照映出在琴键上飞舞的手指，随情节而变化的音乐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流淌。

　　电影结束，放映厅的灯光亮起，配乐钢琴家走到舞台中间，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。默片老电影的放映，变成了一次别具风格的现场演出。

　　在刚刚落下帷幕的2013年第十六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，惊悚片大师希区柯克早期作品展映备受关注。6月18日上海电影博物馆在亚洲首映了修复版《》，来自的电子乐队FM3现场全程伴奏；之后连续三天，在新衡山电影院又上映了包括《欢乐园》、《香槟》、《农家妇》在内的六部默片，英国电影配乐钢琴家约翰·斯威尼（John Sweeney）现场钢琴伴奏。

　　“配乐是整个演出的重点，音乐可以塑造出情绪的形状。不同的配乐可以塑造出不同的希区柯克。”英国电影学会国家档案馆首席策展人罗宾·贝克（Robin Baker）在接受《第一财经日报》专访时说。

　　1927年在美国诞生了第一部有声电影，两年之后，希区柯克拍摄出了有声版本的《》。音乐、音效、台词，导演有了一个全新的维度来讲故事。他在横亘于两个时代之间的作品中运用了极富实验性的声效，配合着早已娴熟运用的光影、镜头、表演，令主人公的心理状态得到更加淋漓尽致的展现。

　　“首先，他始终认为默片才是最纯正的电影。”罗宾·贝克说，“其次你可以注意到，在那个年代，声音设备还很落后。即便是在技术欠缺的情况下，希区柯克也可以用令人敬佩的方式去利用声音，做出野心十足的电影。”

　　同样是希区柯克的作品，FM3的电子乐配乐与钢琴表演的感觉却大相径庭，“谁好谁坏不见得，怎样都有人喜欢。默片年代，电影都需要和当地的交响乐团配合。而有声电影就没有这些变化——因此我们反而有了欣赏电影的，根据不同的配乐师选择不同的表达方式。”罗宾说，“我个人一方面很喜欢上世纪20年代的那些配乐录音，另一方面也很喜欢特别现代的那种配乐方法，两者传递的体验是如此不同。”

　　《》的电子乐版本里用敲击声来表达人物内心的紧张、悬疑和恐惧，而传统钢琴的伴奏表演则更浪漫，能够更细致地表达幽默感和情绪变化。音乐家用各自的方式热爱电影，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去重新塑造了电影的氛围。罗宾认为，“这说明无声老电影都还在活着，随着年代而不断地演变。”

　　钢琴家约翰觉得电子乐版本的配乐非常有趣，音乐所突出的紧张感是他之前没有想过的。他对本报记者说：“希区柯克的黑色幽默其实很难表现，那时候通常都很尴尬、危急；角色通常都很紧张，只有观众会觉得幽默。钢琴和电子乐都可以表现出不同的东西，电子乐可以跟得比较紧。”

　　约翰·斯威尼自1990年开始为默片配乐，如今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默片配乐钢琴师之一。“我需要让音乐不断地流动起来，需要在哪里暂停，哪里继续，配合整体故事情节的框架。”他说。约翰会先看影片的DVD，熟悉故事情节和人物，分析每一个角色的感受，找到某些关键的时刻。场景切换的时候，需要及时判断音乐应该继续还是变化。

　　真正音乐家的体力与脑力的是分析出音乐和电影的结构。“最大的难处在于为电影塑形。”他说，“有的作品结构非常复杂，需要考虑用音乐如何表现，比如《香槟》，里面的人物关系很多，谁跟谁在恋爱、谁跟谁在逢场作戏；而《农家妇》比较简单，主人公在不停地重复固定的模式，每个他遇到的女性都有不同的特点，只要用音乐来表现出这些就可以。”

　　约翰曾经说过，当他为那些黑白默片做现场配乐的时候，带着深深的责任感与成就感，仿佛自己参与重新挖掘历史的宝藏，“让老电影获得新生”。

　　“在台上，有时候我会忘记自己在弹琴，深深地沉浸在电影里。”约翰说，在伴奏《欢乐园》的那晚他就“神游”了一会儿，当时大银幕上的主人在度蜜月。“看着电影，手下做出反应，头脑却一片空白——而在大多数时间你必须努力地思考，接下来该怎么处理。在这些美妙的时刻，你为一个普通的观众，只不过同时在弹着琴。”